秋天的陽光像一隻窩在棚裡的母雞一樣和煦平靜。
這是人跡罕至的地方，只有天空中數點飛鳥。
在這荒郊，纏足的妳自然是很不方便的。你搖搖擺擺地挽著我的手走。我偶而瞄瞄你那穿著蜻蜓牌繡花鞋的三寸金蓮，想到文明與自然的衝突。
「看，前面就是震雷紅塔了。」妳愉快地說。
「這座七層寶塔聽說有千多年歷史了。」塔後的陽光使我瞇起了眼。
「我們到塔上看看如何？」
「妳不累嗎？」纏足當然是極風雅的事，但它畢竟令人殘障。
「不累。聽說塔裡有有一幅地獄壁畫，我一直想看一看。」
「我就知道妳喜歡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。來，我揹妳。」
壁畫在塔的最頂層。
在地獄前我把背上的妳放下，像一個老僧人放下一切，然後點一根雙喜香煙，倚著牆悠閒地吞吐著。
「你不來一起看嗎？真的很有趣啊。」妳專注地看著畫說，「上刀山......下油鍋......還有勾舌筋的......」
「沒有興趣，」我吐出一圈雲霧，說，「顏色太濃稠了，我不喜歡。」
「我就是喜歡這色彩。」妳說得很堅定。
妳靜靜地讀畫，時間一分一分過去。我望著窗外野地上投下的日影，天漸暗了。
這個孤寂的地方，只有我跟妳，沉默著。宇宙到底是如何發展到現在這一刻的呢？
聽說一百五十億年前宇宙誕生了，地球大概有五六十億年歷史。單細胞有機體五十億年前出現，之後有魚類，再之後是兩棲類，爬蟲類，哺乳類。六千五百萬年前，支配地球超過一億六千萬年的恐龍滅絕了。七百萬年前古猿演化為人類。......一切都會過去，一切都會過去，我和妳算得上什麼？
我們相信地獄，相信西天極樂；信奉仁義道德，愛情永恆；我們欣賞藝術，愛好音樂書法，懂得體會女性纏足的殘障美；我們吸煙，讓裊裊輕煙啟發思想......。
但我們到底是什麼？有什麼目的？
回程的時候，我們騎在我那老舊的飛馬牌摩托上，以時速八十里穿梭時光。妳側身坐在後面，抱著我的腰，秋夜的風讓人特別清醒，但我能感覺妳的體溫。
一路都是秋蟲寒寒慘慘的鳴叫。
2008年12月1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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